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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赢得芳心春夜暖 半路杀出柳怀新 他说，他爱好运动。刚上船队时，买了一本《青少年体育运动》的书。 根据船上的特点，他练习少林拳和游泳。游泳，夏季自不必说，整天赤膊短裤，热了，随时跳到河里。 要是船队在行驶中，他跑到头档船下河，与船队相向而行。逢空载，船队速度快于游泳速度，他在头档船下河，再到末档船上来。如此重复，保证游泳有效时间在半小时以上。 冬天则不同，要有准备的。 下河前，脱去衣服，只剩短裤。然后弯腰甩臂，做俯卧撑，从头到脚浇冷水。待适应了，下河。游完，擦干身子，穿上运动衫裤，打少林拳，直至身上发热。 如遇特殊情况不能下河，比方往来船只多，航道复杂。为了安全，换个方法——人站在船舷上，迎着呼啸的寒风，打上一桶桶河水，从头泼到脚。尽管冻得瑟瑟发抖，也要坚持半个小时。 碰到极端天气，同样难不住他。 那次，天空下着雪，满载石块的船队停在金卫县的小河里。 清晨起来一看，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冰上覆盖积雪。凛冽的北风刮过，卷起阵阵雪花。打在脸上，冷在心里。 他不为所动，用竹篙从头档船敲到末档船，生生敲开一条二百多米长的泳道。跳下去，来来回回游了半个多小时，晚上也是。 秦月云瞪大丹凤眼：“这么厉害？简直是玩命哪。” “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成平不无自豪，顿了顿：“这里有个插曲，听我说下去。” 游完泳，成平下到卧舱，推推还在蒙头大睡的汤慎和：“喂，懒虫，起来，马上要卸货了。” 汤慎和睁开眼睛，揉揉：“不、不急，天太、太冷了，再、再焐会儿。” “那我做早饭了，饿得慌。” “饿、饿了？” 他打了个呵欠，指指矮桌上的白色大号搪瓷杯：“里、里面有、有吃的，你尝、尝尝，昨晚阿凤让、让我拿、拿来的，忘了告、告诉你。” 阿凤是汤慎和的未婚妻，周东医院的护士，插队知青抽调上来的。 成平掀开盖子，表面是凝结的乳白色的油脂，几乎要溢出杯口，问： “什么东西？” 汤慎和诡秘一笑：“你尝、尝不就知、知道了。” 成平用筷子挑了一块放进嘴里，油脂下是冻着的胶状混合物，有红枣、桂圆、核桃肉什么的。味道甜甜的、香香的、糯糯的，肥而不腻，非常适口。 “好吃、好吃，”成平赞不绝口。 “好、好吃就多、多吃点，全部吃、吃完，我不、不喜欢。” 听他这么说，成平放开肚子，大快朵颐，一会儿吃完了。他抹抹嘴，意犹未尽： “再来一杯就好了。” 汤慎和惊呼：“你还真、真的吃、吃完了，我的妈、妈哎，你是猪、猪投的胎啊，起码二、二斤呢。你知、知道是什么东、东西？” “什么东西？” “我说、说出来，你、你不要呕、呕吐。” “说，大爷我百无禁忌。” “是胎、胎盘，恶、恶心吗？” “好东西啊，中医管它叫紫河车，大补元气，哪来的？” “阿凤跟、跟护士长讨、讨的，让我补、补补身子。这东西太、太脏，难、难清洗，她花、花了好长时、时间。她关、关照我、我分、分几天吃，力、力道大，不容易消、消化。你、你倒好，一顿就、就消灭了！” 成平乐了：“什么不容易消化，铁块下肚也照单全收。你呀，借花献佛。替我谢谢阿凤，叫她再弄点，我喜欢！” 听到这里，秦月云扑哧一声笑了：“你个大爷真能吃。他说你是猪投的胎，挺贴切的。还有吗，譬如在游泳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地方？” 她打破砂锅问到底，除了深度了解，也是出于创作弹词开篇的需要。 “有，”成平眉飞色舞地说下去。 去年初秋的一天下午，船队在黄阳江上游的龙华水泥厂等待装货。成平对靳良说： “今天装不成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下去游泳？” “游到哪里？” “顺其自然，游到哪里是哪里。” “行！” 汤慎和调休，厉文在。他邀请厉文一起游泳，厉文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吃不消。你们下去，我给你们做晚饭。” 这天是小汛，落潮，江水流动缓慢，成平与靳良朝下游游去。 秋高气爽，微风轻拂。江上船只来来往往，激起浪花无数。三五成群的江鸥，在蓝天白云下翻飞，或追逐船只，或上下盘旋，偶尔发出欢愉的叫声。身临其境，成平来了兴致： “水上画廊阅不尽，风景这边独好！” 靳良悠悠然划水：“惬意、惬意，比泳池里惬意多了。” 两人并排前行，不断变换泳姿，或侧泳，或蛙泳，或仰泳，或潜泳，怡然自得。后面驶来一艘江轮，急促的汽笛声警告他们避让。靳良惊呼： “快、快，向左、向左！” 瞬间，江轮擦过身边，高高的涌浪狠狠地把他们压在水里。冒出水面，靳良抹了抹脸： “危险，靠边、靠边，老实点。” 成平不以为然，边划水边高声朗诵：“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毛主席诗词，有气魄！”靳良晃晃大拇指。 到了石辉港口，一股黑臭的污水漫向江面，无法避开。闯过去，成平加快划水频率。突然，嘴唇碰到一块硬梆梆的物体。定睛一看，喔唷，是香蕉似的屎段。呸呸呸，晦气！成平骂道： “哪个烂肚子干的？缺德，把江河当作粪坑了！” 边上的靳良板着脸：“我碰到一只避孕套，差点吞进肚子里。作孽啊，母亲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秦月云吃了一惊：“啊，有这事，过分了！后来呢？” “后来，”成平说下去—— 过了石辉港口，继续游七、八里，江水折向东北。靳良说： “差不多了，该回去了，前面要出海了。” 整个游程至少三十里，两个多小时。 “好的，我也累了，回去，吊那个船队，”成平指指前方。 他说的那个船队，就是刚进公司第一个航次在西场镇水泥厂遇见的大粪船队。 大粪船队满载着，逆流而上，缓缓驶来。 “游过去，吊末档船，”靳良瞧了瞧。 “好的。” 靠近末档船，两人抓住船舷，撑起身子一跃而上。与此同时，船舱里浓烈的大粪臭味直冲脑门。 船艉的平基板上坐着一对年轻夫妇。女的胖胖的，抱着个小孩。男的见有人上船，问道： “你们干啥的，到哪里去？” 靳良答：“我们也是撑船的，南安县交运公司的。从龙华水泥厂游来，搭你们的顺风船回去。” “哦，听说过、听说过，是那个出了名的光棍船队啊，坐吧、坐吧，”男的呵呵笑道。 “谢谢。” 成平眼尖，认出他和他的妻子，正是那天与白兆喜、林阿生对骂的两个人。女的也有所察觉，咧开大嘴： “好面熟，我们在哪里见过？” 靳良摇头。成平担心横生枝节，装糊涂：“没印象，你们是哪里的？” “淞江县的。” “怀里的孩子是你们的？” “对。” 靳良羡慕：“一家人在一起撑船，不用牵挂，挺好的。” “是的，你们不再光棍了吧？” “光棍船队老光棍，这顶帽子摘不掉了，人家姑娘看不上。” “给你介绍，咋样？我们船队有几个姑娘还没谈对象呢。” “好啊，先谢谢了。” 靳良乱搭讪，难道上钩了？成平憋住笑，心说，当时我认为，这个单位的领导考虑周到，男女各一半，互相有照应，方便找对象，撑船更用心。果然如此！他为自己有先见之明而得意，但不希望靳良动真格，以免日后天各一方，像牛郎织女受相思之苦的折磨。 不知不觉，大粪的臭味渐渐淡化了。 一艘快艇疾驶而过，卷起的浪头袭来，打得船身微颤。听着舱里大粪的晃动声，成平想起了一句话：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今天得到了验证。” 他暗道：环境，可以改变人，无论是谁，不管意志有多坚强。它造就了北方人的粗犷豪爽，南方人的温婉含蓄，如李逵与许仙，穆桂英与凌老师。那么我呢，属于哪种类型？他笑了。 时间在闲聊中流逝，龙华水泥厂到了，二人告辞：“谢谢，再见了。” “再见！” 二人纵身跃入江里，大粪的臭味随之消散。 秦月云被深深吸引：“生动、生动，弄潮儿，堪比混江龙李俊！” “承蒙夸奖，”成平面向前方：“无锡的运河之夜，真是天上人间，别有韵味。” “那就好好看看，”秦月云柔声地：“像陆小曼说的那样，慢慢地走啊，慢慢地欣赏。” 陆小曼，女，江苏常州人，画家、作家。 通过成平的叙述，秦月云感到，他虽是撑船的，却非等闲之辈，有胆识，有文化，有冲劲。假以时日，一定会出人头地，我姐没有看错人。 她情不自禁地和他挨近了。 秦月云的细微变化，让成平窃喜。 看来，无锡之行不虚。值此良辰美景，佳人相伴，成平陶醉了，对着运河说： “如梦如幻，似实似虚，极富《春江花月夜》里的意境。唐朝的张若虚活到现在，恐怕又要诗兴大发了。” “肯定的，”秦月云吟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外瑞谷德，”成平抚掌：“好记性，才女的特质！” “炒前人的冷饭，算什么本事，”秦月云摇头。 “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远，”成平笑笑，指指十几丈外的蔬菜码头：“呶，我在那里干过一架。” “哦，愿闻其详，”秦月云止步。 “三年前盛夏的一个晚上，我们遭到挑衅，被迫还击。” 成平讲述那晚发生的事情。 秦月云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凶狠？像梁山英雄武松醉打蒋门神。” 看着她夸张的表情，成平更来劲了：“还有荒唐可笑的呢，差点闹出人命，也是发生在无锡，想不想听？” “想想想，”秦月云被吊足了胃口。 “是这样的。” 成平把船队停在工运桥，大伙逛街，外号叫阿招的船员林阿生擅自行动，为了保护美女被群殴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秦月云听着听着，失声叫道：“你说的那个美女就是我啊。原来救我的人是你的同事，这么巧？！” “你就是那个美女？”成平惊讶：“后来呢，你没事吧？” “没事，我趁乱从弄堂里逃走了。不然，可就惨了。” 说起当时的情形，秦月云有些后怕。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成平双手合十。 秦月云咯咯咯地笑了：“你担心我？” “当然，如果我在现场，会和他们决斗到底的，绝不逃走。为你折戟沉沙，虽死犹荣。” 成平信口开河，说罢，奇怪自己怎会如此肉麻。 “言重了、言重了，谢谢李哥。” 秦月云紧紧挽住成平的胳膊，依偎着他。成平像通了电，身子一颤，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阿招大哥还好吗？替我谢谢他的见义勇为，欢迎他来作客，”秦月云仰脸问道。 什么阿招大哥，成平一阵恶心，摆摆手：“你当阿招是英雄救美？居心不良！” “这话怎讲？”秦月云不解。 “那我告诉你。” 成平把阿招在文革中的打砸抢烧、有了恋人还引诱漂亮女子以致在张渚被人追打、不择手段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种种劣行，一一列出： “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烂透了。” “喔哟，是这样啊，”秦月云眉头紧锁：“我以为他是大好人呢，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那你继续，我洗耳恭听。” “好，我说说他是怎么残害凌老师父女的……” 成平刚开了个头，后面传来叫唤声：“月云，月云，你在这里啊！” 一个小伙子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至。成平一愣：这家伙要干啥，莫非追求秦月云？且看怎么回事。 小伙子停车，翻身而下，气喘吁吁：“后天下午的汇报演出改到明天上午了，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一是压缩节目，确定哪几个上，哪几个下。二是台柱子阿慧下楼梯时摔伤，谁来接替。时间紧迫，火烧眉毛啊。到你家找你，大门紧闭，就到处转，想不到你在这里。” “太突然了，为啥提前？”秦月云松开成平的胳膊：“你的意见？” “市里主要领导后天去外地，所以提前了。” 小伙子瞧瞧成平，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那神情仿佛是说，你小子从哪冒出来的，横刀夺爱？但很快被笑容淹没： “我的意见是，压缩节目好办，我们商量下。阿慧嘛，想来想去，觉得你来接替最合适。只不过，你出演几个节目，太辛苦了。” “没问题，待会我们碰个头。阿慧没事吧？” “没事，软组织挫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没事就好，”秦月云为两人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创作组组长、大才子柳怀新，刚从部队复员。这位是我的朋友，海东市的水上运动健将李成平，文武双全。” 水上运动健将，文武双全？秦月云这么说，是顾及他的脸面，故意拔高他，可谓用心良苦。成平暗自发笑。 “你好、你好，”被介绍的两人握手致意。 秦月云笑道：“李哥给我提供了很多素材，关于水上生活的，我要把它编成弹词开篇。” “好啊，我支持。水上生活的题材向来就少，有新鲜感。搞出来，争取一炮打响。” 柳怀新笑着对成平说：“谢谢你啊，我们正愁老本吃完，没米下锅呢。” “很荣幸。下里巴人要登大雅之堂，仰仗二位了，期待成功，”成平连连拱手。 “一定、一定的，”柳怀新也拱拱手：“有编导大才女月云的生花妙笔，点石成金，没问题的，你静候佳音吧。” 哦，秦月云竟然是编导，多少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秦月云掠掠短发，丹凤眼满含笑意：“你们信任我，我尽力而为，届时请李哥莅临指导。” “岂敢岂敢，我是外行，术业有专攻嘛。二位双剑合璧，所向披靡，必出精品。” 成平抬手一劈，觉得好像不对：双剑合璧，用词妥帖吗？ “有李哥鼓劲，胜利属于我们，”柳怀新挥了挥拳头。 成平打量柳怀新：高个子，穿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五官端正，眼睛明亮，举止斯文，说话不紧不慢。虽然衣着朴素，却遮不住文化人的底色。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论地位与才干，都在自己之上。若以旁观者来看，他与秦月云算得上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从柳怀新的眼神和语气中，成平觉察到他对秦月云不一般的情感。同样，秦月云也很倚重他。有柳怀新夹在中间，自己能俘获秦月云的芳心吗？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涌上成平的心头。 成平并非小鸡肚肠之人，他是识大体的。爱情，在很多情况下可遇而不可求，何况他与秦月云只是一面之交。以后如何，随缘吧。是你的，任何人夺不走。不是你的，撒泼打滚也得不到。这么一想，成平释然。他抬腕看看手表： “时间不早了，十一点半，我该回去了，两位慢慢聊。” “要走了？我送你去车站，”秦月云拉住他。 “不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况且你们有事要办，”成平婉言。 “那，有空过来，写信也行，”秦月云依依不舍：“慢点走，路上小心。” “知道了，柳兄，再见！” “再见！” 成平夜半登上列车，于第二天早上抵达海东，转车到南安。 见成平步履轻快，满面春风，靳良问：“碰头了，结果不错吧？” 厉文抬了抬眼镜：“看他得意的样子，八九不离十。” 成平点头：“还可以，没白跑。” 靳良要成平说说经过：“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成平如实道来，一丝不拉。 靳良笑道：“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再接再厉，彻底拿下，成平有魄力！” 成平摆摆手：“别这么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放心，柳怀新争不过你的，”靳良安慰道：“秦月云要是看中他，就不会让你去无锡了。” “我也这么想，”厉文拎起竹篮：“我去买点好酒好菜，祝贺成平一炮打响。” “对对对，抓紧时间，要开船了，”靳良应道。 成平抬头，发现前面靳良的船上坐着林阿生。林阿生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与往日判若两人。便问： “阿招怎么在你的船上，没精打采的？” “发配了，”刚要上岸的厉文一脸鄙夷：“吃屎成瘾，最终被屎埋了，活该！” 靳良低头不语，心中似有戚戚。 这是咋回事？林阿生色迷心窍，胆大包天，动了太岁爷头上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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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4-4-23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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