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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暮色 夕阳西下，荒野中的荷塘格外清冷，一片肃杀。秋风吹来，泛起阵阵涟漪，似老脸上的皱纹，每一条都饱含沧桑。稀稀疏疏的枯枝败叶，耷拉着，摇曳着，不停地呜咽——为芳华褪尽而哀伤？此情此景，只应惨淡二字。 我踱步于荷塘边，想起荷花竞放、人流如织的盛况，对照之下，差别何其大矣。残荷似通我意，笑道： 知我者，君也；不知我者，亦是君也。 此话怎讲？我俯下身子。于是，我们有了一番交流。 残荷说，你看到的，听到的，表象而已。那不是呜咽，更不是哀伤，而是在倾吐完全不同的心声。 她回忆曾经的风光和荣耀。 春夏季节，自生发始，她一直被人追捧，赞颂之词不绝于耳。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可爱，到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蓬勃，乃至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不一而足。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歌之咏之，不惜篇章。她骄傲，甚而陶醉，却不乏清醒——否极泰来，人有起伏，天道不可违也。 她顿了顿：既无驻颜之术，倒不如顺势而为，等待机会，迎接下一届芳华。当然了，需要经历凤凰涅槃般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伴随着黑暗、孤独，在腐臭的淤泥里忍受煎熬，慢慢蓄积能量。 我颔首，不无冒昧地问道：你怎么看待当下几乎被人遗忘乃至不屑一顾的境况？ 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芸芸众生，谁能免俗？残荷沾沾水，抬高声调：在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和行将就木的翁妪之间，让你愉悦的是前者而不是后者。明乎此，坦然无忧。责难、耿耿于怀，徒增烦恼。妄自菲薄，则是懦夫，皆不可取。 我心生敬意，残荷有灵性，深谙世理，超脱、睿智，特别是蕴藏在纤纤柔骨里的顽强与坚韧，比之梅花，明显高出一筹。梅花，先于百花绽放，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难避赶风头之嫌。虽然傲霜雪，但离不开阳光雨露的滋润，跟荷花迥然相异。牡丹呢，天生弱质，需要百般呵护，才凑合那份国色天香。至于人们怜爱的兰花，娇气，稀少，居僻壤，耻与大众为伍，有贵族化之倾向，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荷花则不然，她没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即便已经衰落。要说有，就是遗世独立而不失亲和的品格。这不好吗？ 我思绪飞扬，仿佛目睹春光灿烂时，嫩嫩的荷叶悄悄探出水面，一片、二片、三片……扩展再扩展，悉心装点一池碧波，旮旮旯旯都不放过，生怕因为疏漏而损伤了大自然的画卷。自觉自律，认真负责，难能可贵。同样可贵的，她大气、朴素、低调，不嫉妒，不声张，不攀附，甘愿充当配角，努力衬托四周争奇斗艳、互不相让的百花。 到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她微启粉唇，笑盈盈的，带着几分羞涩，挟缕缕清风，轻轻唤醒尚在梦乡里的姐妹，梳洗打扮，准备登场。及至万物难耐的夏天，碧波荡漾之中，婷婷荷叶之上，荷花次第开放，鲜妍妩媚，遮天蔽地。气温越高，她越热烈，风情万种，美不胜收，令人无法不迷之恋之。钟爱她的俊男靓女，一拨又一拨，络绎不绝——终于重现往年的盛况。待秋花欲放，层林将染，她才默默隐退。 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江南水乡的村姑，清纯无暇。看到了燕赵大地的侠女，泼辣奔放。她，操起胡琴唱上一曲《月光下的凤尾竹》。风，为之静。云，为之停。她，扬鞭跃马于长城内外，高歌京剧名段《梨花颂》。峰感动，直刺苍穹。雪会意，飘洒万里。无论哪种，最后是沉寂，归于豁达，无恨无憾。 荷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为补缺而来，为不缺而去。有了你，人间的五彩纷呈不留空白。 值得一提的，还有你专门传送的灵感、机缘和豪气。这不，南宋诗人陆放翁正在沈园的荷塘边徘徊消暑，反复吟哦“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思念他的表妹唐婉呢。词家李清照＂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百转柔肠及“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之孤苦无依、痛彻心扉的泣诉，发端于与赵明诚私定终身的“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赏荷胜地。尤其是柳永的“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佳句，惹得野心勃勃的金国海陵王狂呼“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你的内涵如此丰富，魅力如此之大，早已超出初衷。你的异乎寻常的付出，得到了足够的回报。我不由竖起大拇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是也！ 残荷迟疑，欲言又止。咋回事？思忖良久，我恍然大悟，她要的不是阿谀奉承，不是千奇百怪的联想和解读，而是认可她的精神。这种精神，贯穿上下五千年，激励了无数不甘沉沦之士。如，周文王姬昌被囚七年，将伏羲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著成《周易》一书。曹雪芹在破产倾家之后，于极度贫困之中创作了千古不朽的《红楼梦》，增删五次，“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司马迁受宫刑之辱而自强不息，花十三年完成《史记》这部“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煌煌巨作。 这些，仅仅是历史长河中的几朵浪花。最能体现这种精神的，是中华民族百折不挠、艰苦奋斗并由此取得的伟大成就。而且，这种精神还在发扬光大。 残荷笑弯了腰：心有灵犀一点通，切中肯綮。我释怀，叹道：世人只识荷花美，焉知残荷别有情。 秋风紧，暮色四合，荷塘更显萧瑟。残荷使劲地晃动，呐喊： 逆境锤炼意志，寂寞孕育成就，希望在这里诞生！
202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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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4-3-22 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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