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的尺度 ○冯雁军

金星上的蚊子

南朝梁武帝时期，有个寺院与周围农家发生田地之争，双方互不相让，只好到官府去打官司。

由于寺院的社会地位特殊，有关部门怕承担责任，最后竟将这个案子一直推到皇帝面前。梁武帝草草看后，顺手在案卷上批了一个大大的“贞”字，交给有关部门办理。然而，经办部门却被皇帝的这个判词弄得百思不得其解，几乎问遍了所有的人都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即便是学富五车的法律专家也无能为力。就在无计可施之时，有人突然想到时任尚书左丞的刘显。

在朝廷上下，谁都知道刘显是满肚子学问，而且脑子灵活。果然，刘显不负重望，他见了皇帝的朱批，不假思索地就道出了个中秘密：皇帝的意思是要把田地判给寺院。因为“贞”的繁体字可拆为“与上人”三个字，而“上人”是对僧人的尊称。经办人员这才恍然大悟，赶忙按皇帝的批示精神办结了此案。

刘显之所以能从一个“贞”字判词上十分准确地吃透皇帝的用意，是他作为近臣对皇帝的全面了解。他知道梁武帝不但崇尚佛教，甚至还有过不当皇帝想当和尚的强烈愿望，只是每次舍身都被群臣用不菲的银两赎了回来。作为曾是佛门弟子的当朝皇帝，碰上这种事也不便对寺院露骨地袒护，就是又想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这才在案卷上批了一个“贞”子来回避其辞。然而，当梁武帝知道自己的判词被刘显破解之后，满肚子不高兴，一气之下，便把刘显尚书左丞的官职撸掉，让他去地方任职。刘显从此一蹶不振，直到老去。

写到这里，笔者又想到另一个聪明绝顶的人，那就是三国时期曹营里的杨修。

一天，曹操去视察刚刚修好的相国府，应该说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下面的人为了博得曹操的欢心，也是花足脑筋才把它造成这样的。岂知，曹操看后不置可否地走人，还让随从在门上写下一个字：“活”。众人见了，一个个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是什么意思。杨修知道后，便命人将大门拆除重建。别人问为什么？他说，“门”中“活”，就是“阔”，丞相是嫌门太大了。

有一次，曹操命令曹丕、曹植兄弟俩各出邺城门办事，事先又密令门卫不得放行，以此考验兄弟俩。杨修猜中了曹操肯定会这样安排，于是事先告诉曹植，门卫万一不放你侯爷出去，你身有王命，可以杀了他们。结果，曹植出了城，曹丕没有出得去。表面上，曹植是赢了，实际上输了。因为曹操考察兄弟俩的不仅仅是才能，更是想考察其德性，是要综合看看兄弟俩的能耐。曹植是赢了面子，但给曹操留下了曹丕仁厚、曹植残忍的印象。后来，曹操无意中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对杨很是痛恶。

公元219年，曹操率军从长安出斜谷，进军汉中，准备与刘备决一死战。谁知，刘备据险不出，死守不战。这样一来，曹操欲攻不能，欲守无所据，进退两难。有一天，部下向曹操请示军中用什么口令，他脱口而出说了一句：“鸡肋”。杨修知道后，立即命令部队收拾行装。大家围上来忙问何故，杨修自鸣得意地说：“鸡肋”这东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说明主公是打算回家了。这一回又叫他猜中了。

然而，不到半年工夫，杨修便被曹操杀了，罪名是“露泄言教，交关诸侯。”

刘显与杨修虽然下场不一样，但都犯了同样的错误——过于聪明。梁武帝在学识文才方面自负清高，无法容忍他人在已之上，他希望群臣不清楚“贞”的意思，反过来再问他，才能显示他的水平和地位，树立他的威信。你刘显居然在皇帝面前逞能，让你永远离开皇帝，到地方当官该是最好的结局了。杨修呢，固然也是能猜透皇帝心思的人，但曹操又是其时罕见的“雄猜王”。这类人，猜忌心是最重的。他们最忌恨的，就是怕别人能猜透自己的心思。聪明反被聪明误，刘显与杨修算是历史上最有名的典型。

古今往来，无论是君臣之间，还是普通的人与人之间交往相处，有多少人希望别人把自己心里的角角落落给猜得一清二楚？其实，这也是做人应把握的一个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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