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冷蒸"

刘文娟

又见"冷蒸"

文/刘文娟


当今社会是一个信息的时代，更是一个强大的网络时代。前天晚上躺床上，我刷抖音无意间刷到"冷蒸"，看到视频中那翠绿娇嫩，令人垂涎三尺的"冷蒸"，我迫不及待地私信抖主，问她地址。抖主很快和我联系，互加微信互留电话，并告诉我星期四把冷库大麦拿出来制作一批，让我即时去拿，如果冷臧，味道会大大打个折扣！


对于"冷蒸"，相信很多人都是陌生的，“冷蒸"我是知道并吃过的，可以说有着我们这代人粗放、朴实的乡野情怀和童年的回忆。我不惜翘班，兴致勃勃开车前往。令我遗憾的是没能看到现场制作"冷蒸"的过程！回来的路上，我开心地给父母、婆婆、朋友共同分享“冷蒸"，当然，送到爸妈手上时，他们眯着眼，不敢相信，现在还能吃到“冷蒸"，妈妈不断问，从哪里弄来的，我笑着说，老妈，你尽管尝尝，看看是不是当年的味道？始终没不敢告诉他们是买的，一说买，他们又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多少钱一斤？一旦说20元一斤，一定会被责怪，一斤肉才十几--------


我第一次吃"冷蒸"，可不是妈妈制作的。记得我8岁那年，4岁的弟弟在春天得了一种急性脑炎，(后来听爸爸讲那年全村有十几个小孩得了这种病，都留下了病根，弟弟医治是最好的，没留什么后遗症，)爸爸，妈妈在盐城的县院陪弟弟有三个多月，我中午放学回家，有时一个人去爷爷家吃一顿，有时就自已用瓢㧚的大麦糁放锅里，放点水，煮出来干的，筷子插进去都倒不下来，既当中饭又是晚饭。那天放晚学回家装了一小碗粥坐在门坎上吃，突然看到有一条大青蛇从东边顺着土墙根昂头迅速向我游过来，吓得我扔了碗，撕心裂肺的鬼哭。小河东邻居的邵大奶奶连忙赶过来，帮我掩上门拉我到她家。端出洋瓷碗，夕阳西下的余辉照耀下，碗中那晶莹剔透，弯弯曲曲的青翠细条就是"冷蒸”，我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迫不及待地用小手抓了一把，软绵绵的，放到嘴里，粘粘的、有一丝丝的甜味(不知是不是奶奶放了糖)，天天糝子饭，糁子粥的年代，吃上一把"冷蒸"可以称得上是"美味佳肴"了！从嘴上一直美到心里！甚至于在学校的同学面前，我显摆了好几天，"冷蒸"是多么多么的好吃……现在想想，是一件多么幼稚且丢人的事！

冷蒸在七，八十年代，江淮一代很常见。小时候听妈妈说"三春头上，青黄不接，不少人家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不得而已的做法，为了填饱肚子，人们不得不无奈地掳点自家自留地里还没有成熟的青麦头。我十岁那年，看到东邻西舍几家都在大张旗鼓弄冷蒸，我撮哄弟弟实施一哭二闹死缠烂打的双簧戏，妈妈受不了弟弟的哭闹终于答应做一次冷蒸，而且也是唯一的一次。令我四十多年来一直记忆犹新，回味无穷的事！更是一个时代的象征。


那天正好星期天，妈妈一大早就站在田埂上，脚边放一个大木澡桶。用木抄子(前面像木梳子一样后面如农村人来放垃圾的棼箕，从麦杆中上处插进去，用力一提，抄子里就有一小攝鲜的麦穗子，插两次，妈妈就全倒进大澡桶里，我和弟弟忙前忙后手拽麦穗子，生怕不够吃，眼看满满一桶，弟弟屁颠屁颠地拉来爸爸帮妈妈搭桶回家。妈妈把麦穗子倒进大匾里，拿出一只爸爸的新布鞋，套在手上，轻轻在匾里搓着麦穗子的麦芒。真的是“吃起容易，弄起来难"，小半天的功夫，妈妈才把一桶麦头搓完。再用簸箕把麦芒麦秸一一簸掉，青绿且胀鼓鼓的麦仁子，仿佛要爆开皮，抓在手里圆圆温湿的，很似美妙。制作冷蒸的好丒第一关，就是要恰到好处的掌握麦穗浆水的饱满，如制作早了二，三天，浆水不足，一上石磨就流失，皮壳多出冷蒸量少，口感青涩粘韧劲小；但如果推迟了二、三天，麦仁硬了，制作出作的冷蒸口感，色质全无，难以下咽，又舍不得弃之，为了防霉最后不得不放在阳光下晒干，在煮饭煮粥时放些锅里，啧啧，味道还是不错的呢！【西边邻居次年弄冷蒸送来和我们共同分享失败的滋味!】


妈妈把弄得非常干净的麦仁子，放到大锅里子，不断翻炒，如同制茶工序，繁琐且耗时长，开始是我用草烧锅，妈妈直接怀疑我烧火的水准，怕我火大了把麦仁烧焦，有烟焦味，便指使爸爸细火慢烧。忙得满头大汗的妈妈时不时用一小碗水从锅上口淋上一圈，锅中会冒出一层薄薄淡白色的雾气，转瞬即逝。一锅麦大约二十多来分钟，直到满屋飘出一股股麦香味，妈妈就把炒好的麦仁装到筛子里，放在通风处，叮嘱我用小铲不停翻翻，让风吹凉，别让里面热气把麦仁焐黄，影响口感！


等全部炒好，凉透。已是午后了。爸爸用口袋装好麦仁说是挑去村头的砻谷机房碾去麦仁表层的壳，回来后成绿绿圆圆的麦米子。妈妈在家也不闲着，把厨房后边接的坯舍子里(搭的一小间，专门放杂物，农具的地方)的小石磨，擦洗干净，把磨拐投好，爸爸一回，刚好一切就绪，我和爸爸一起吊着磨拐扯着，妈妈抓一把麦米子放进磨眼，一会磨盘中就有一溜溜如青蚕的冷蒸出来，细细的，如一条条丝绒般的柳絮，蓬松柔美，色泽碧莹，麦香弥漫，我和弟弟挣着抢着从磨盘中抓起软乎乎的冷蒸往嘴里塞。口感松软，天然香纯。冷蒸是昙花一现的季节性食物，前前后后十天左右，麦子黄熟了，冷蒸也就落市了。那时人家生活条件有限，又没有冰箱，弄出的冷蒸吃不完，妈妈晚上等全家人洗过澡后，把澡桶里放满水，把装有冷蒸的瓷盆放到澡桶逼(凉)着，以防冷蒸馊了……

"冷蒸"看字会容易令人误解它的制作必须要"蒸"。其实，冷蒸本来叫"冷饤"也叫麦蚕。(如皋叫"冷冷")。这词见于孙伯龙的《南通方言疏证》，而清代道光年间诗人姜长卿在《崇州竹枝词》有叫“冷糽"，所谓冷糽搓成金缕新蚕豆子恰相宜"，无论食于形，都与蒸无关！如非要说"蒸"，只能模棱两可理解成，可以凉拌白糖吃；可以做成饼油煎着吃；可以揉成青团吃；也可以"蒸”热吃……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吃，本来就五花八门，尤其是处在美食多种多样的今天。我相信，现在的九零后，零零后可能听都没听说冷蒸，更别说吃过了，即使听到过它的名字，也不一定知道它的味道。

今天我把冷蒸端上桌时，孩子们动了一小筷子就无关紧要的放一边，一句"有什么好吃的"让我哑口，是的，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冷蒸属于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现在顿顿有鱼有肉的餐桌，人们吃得好了，但身体远远不如以前人了，二、三十多岁的人就有了肥胖症，脂肪肝，高血压，甚至几岁，十几岁的小孩都有肥胖症，脂肪肝，真的令人困惑和担忧。在琳琅满目的食物面前，现在吃冷蒸顶多是图个稀罕尝尝鲜，绝对不是当主食的年代，即便想吃，也成了很奢侈的事，因为一斤肉才14元，而一斤没有包装的冷蒸需要20元。中医学认为冷蒸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和保健作用，有壮肋助骨，保胃止泻之功效。冷蒸既是独一无二的传统美味，又是一道绿色健康食物，堪称乡馐珍品，值得原汁原味的保存下来！希望在当今社会成为时尚的民间风味小吃，摆上馈赠亲友佳品的高阁，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