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归途结识靓妹子 终得平反又扬眉 车厢里依旧拥挤不堪,嘈嘈杂杂。 他来到两节车厢的交接处,挨着一个中年妇人坐下。对面,坐着一个穿红衣服、长得很俊俏的姑娘,也是刚上车的,看样子比自己大一点。 车轮有节奏的“咯噔咯噔”声交织着车厢晃动的“咣当咣当”声,单调乏味。不甘寂寞的姑娘指指妇人脚边放着的一大竹篮土豆和一袋山芋,问道: “大嫂,这些东西到哪里去卖啊?” 妇人笑笑:“不是卖,送给俺哥的,他在苏州。” “听口音,你是山东的?” “对,俺是枣庄的。大妹子,你上哪去?” “无锡,我是无锡人。” “咋在徐州上的车?” “我在徐州煤矿工作。” 煤矿两个字,触动了成平的神经。他挺直身子:“大姐,向你打听几个人,可以么?” “可以,你说。” 成平报出于大明、侯三友、童云兵的名字,描述三个人的外貌。 “没有,我是搞劳动工资的,没有这几个人,”她掠掠短发,关切地问:“好像有故事,说来听听?” “好的。” 成平将陆家浜打架及北上探亲途中被窃的经过讲了一遍。 妇人惊叫:“俺的娘哎,还真有这事!俺哥信里关照,几个苏州人老是在火车上祸害人,要俺当心点,怎地教你碰上了,唉!” 姑娘咯咯一笑:“没有打架,就没有被窃。过了那么久,还能再次相遇,说明你们有缘哪。” 成平不愿继续谈论这事,岔开话题:“大姐,你怎么跑大老远到徐州工作的?” 姑娘告诉他:她叫秦月娟,六七届高中生。有个妹妹,六八届初中生。父亲在徐州煤矿工作,退休后让她顶替。妹妹呢,至今没有工作。她为此感到歉疚,要把妹妹弄到煤矿来。这次回家,就是给妹妹办手续的。 妇人打量一番:“大妹子生得真水灵,无锡是个好地方。” 成平附和:“是的,无锡是鱼米之乡,养人。” 秦月娟扑闪着乌黑的眼珠:“你去过无锡?” 见她发问,成平一时兴起,飚了句中外合璧的无锡话:“也司,偶里是无锡宁歪。” “蛮好、蛮好,”秦月娟笑弯了腰:“像模像样,不比我妹妹差。” “你妹妹会说相声?” “不止相声,琴棋书画都在行。” “哦,才女,外瑞谷德!”成平竖起大拇指。 妇人打趣:“要不,你跟大妹子去认识认识?” “好啊,我正想故地重游呢。” 成平告诉她们,他所在的船队曾经包在无锡半年。 “嗯,故地重游是应该的,”秦月娟瞅瞅他:“想不想去我家?” “想,”成平不假思索。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一张桌子四只角,锯掉一只角,还有几只角?” 成平乐了,这算什么问题,嘴上却说:“三只角。” “错啦,五只角。” “没错,越锯越少,锯到最后就没角了。好像吃饭,饭能越吃越多吗?” 妇人频频点头:“对,小伙子说得对。” 秦月娟看出来了,成平是故意胡扯,笑道:“狡猾狡猾的,坏啦坏啦的。” 妇人突然问:“大妹子,上婆家了吗?” 秦月娟一愣,红了脸:“还没,准备春节结婚。” “对象是干啥的?” “税务所的。” “挺好。” “你有几个孩子?” “四个。” “都多大了?” “老大十五,老二十三,老三十一,老四八岁。老大、老三是带把儿的,还有生病的公公婆婆。一大家子八口人,全靠在地里刨食……” 两个女人聊起家常,没完没了。成平不感兴趣,闭上眼睛打瞌睡。 不知什么时候,他被唤醒了。秦月娟拍拍他的肩膀: “嗨,马上要到无锡了,跟我下去吗?” 成平揉揉眼睛:“对不起,大姐,我的公休结束了,要赶回去上班。下回船队到无锡,一定来你家拜访。” “好吧,”秦月娟掏出钢笔:“有纸吗?我把地址留给你。” “有。” 成平摸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她捧着笔记本刷刷写道:秦月娟,无锡运河路十六号。 成平接过一瞧,大加赞赏:“哇,大姐的字太漂亮了,遒劲有力又端庄秀丽,好像穆桂英挂帅,出彩出彩!” “过奖了,我父亲是文革前无锡的书法家,跟他学的。” “书香门第,怪不得,刮目相看、刮目相看!那他怎么去了徐州的呢?” 这时,车内广播响了:“旅客同志们,无锡站到了,要下车的请准备。” 列车减速,缓缓停下。 “以后讲给你听,我要下车了。” 秦月娟捡起地上的布包,背上:“再见!” “再见!”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成平有些失落。他很想跟她走,却不能走,他有要事在身,这关系到他的命运。还有亲人、朋友,许久未见,很思念他们。 他心里默默地说:秦大姐,我们会再次见面的。 秦月娟的话,让他十分在乎她的妹妹,那是怎样的人儿? 接下来是苏州站,妇人下车了,他帮她提东西。站台上,妇人一本正经地说: “小伙子,得空去无锡走一趟,有戏!” 成平笑笑:“好的好的,会去的。再见!” “再见!” 第二天早上,列车抵达海东,成平随着人流走出车站。 出口外,连升官高举右臂,摇晃着,含混不清的大声喊道:“成平,成平,我们接你来了!” 连升官身边站着邓军,邓军微笑地注视着他。 成平奇怪:他们怎么会来接我,又是谁通知的?脑子一转,他想到前天打给ZYWG的电话。 对,一定是ZYWG下了指示,由海东层层传递,直至交运公司。交运公司的邹全和他身后的江明观感受到巨大压力,放软档,才派人专程来接他,也算给他一个大大的面子。 是否如此?成平心里打了个问号。 海东气温明显高于徐州。一下车,成平便觉得有点热,脱下军大衣搭在手臂上。连升官快步上前,接过军大衣,满脸堆笑: “成平同志,你辛苦了。听说你回海东,邹书记让我和邓副书记来接你。” 成平没理他,转向邓军:“邓副书记,劳你大驾,不好意思了。” “没啥、没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邓军拍拍他的肩膀,朝外一指:“上车吧。” 一辆半旧的灰色二吨卡停在广场外的路边,正是半个月前在西场镇水泥厂拉他进学习班的那辆车。 彼时今日不同天,两相对照,恍若梦中。成平五味杂陈,不胜感慨。 三个人爬进车头,连升官坐在副驾驶位置,成平与邓军坐在后排。 车子启动后,邓军从包里取出夹着油条的粢饭团递给成平:“饿了吧?垫垫肚子。” 成平的确饿了。他撕开包装纸,大口大口地咬着:“真香,谢谢邓副书记。” 连升官扭头,皮笑肉不笑:“成平兄弟,你真行,能说说怎么逃出学习班,到徐州联系ZYWG的?” 一听这话,邓军用手指悄悄捅了捅成平的屁股。成平会意,答道: “不是逃,是闯。我有预感,有人要害我,所以,双手劈开生死路,冲出去了。” 邓军的些微举动,证明他当初的猜测没错——扔纸条和为他创造出逃条件的人是邓军。成平不露声色,心里充满感激。 连升官嘿嘿一笑:“你太敏感了,没人害你。后来呢?” “后来嘛……” 成平细述陆家浜打架的几个人在火车上如何灌醉他,偷了他的钱包,滞留徐州的窘况,怎么联系ZYWG的经过。 “妈呀,你真厉害!” 驾驶员听得入神,车头一偏,差点撞上行人,急打方向盘。 “集中思想,出了事故谁负责!?”连升官瞪圆鱼泡眼。 “嗯嗯嗯,对不起、对不起,”驾驶员连连点头。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交运公司大门,邹全和另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迎上前来。邹全打开车门,抓住成平的手,笑容可掬: “慢点、慢点,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劳你费心了。” 成平暗暗嘀咕:盼我回来?只怕盼我死在外头吧。 下了车,邹全轻抚他的后背:“成平啊,真叫人担心。你爸爸天天找我要人,我都愁坏了。有什么事,好商量,相信组织,不要动不动……” 成平虎着脸打断他:“好商量,商量把我打成现行反革命?” 邹全尴尬地:“看你说的,我和你无冤无仇,怎会这样呢?” 他指着领导模样的人说:“介绍下,这位是交通局谢副局长,对你的问题很关心的。” “谢副局长好,”成平握住他伸出的手。 “小李好,你辛苦了,上去坐吧,”谢副局长操着北方口音,和蔼地说。 谢副局长身材魁梧,方脸,肤色白净,眼睛炯炯有神。他是南下干部,老革命,为人正直。文革初期,他受到冲击,被停职、批斗,最近才恢复工作。 在楼上会议室坐定,邹全对忙着沏茶的连升官说:“关照食堂做几个好菜,为成平接风洗尘,感谢谢副局长莅临指导。” “是,我这就去。” “别别别,我有要紧事,马上就走,”成平阻拦。 他要见爸爸妈妈和姐姐,他想他们。在徐州的时候,爸爸不肯寄钱,这其中必有缘由。他们也在想他,否则爸爸不会天天找邹全要人。 “我也有工作要处理,不能耽搁,”谢副局长摆摆手:“把小李的事情说一下吧。” “也好,老邓,你代表组织说说吧,”邹全吩咐。 邓军捧着一份文件,神情庄重地念道:“关于撤销李成平同志行政记大过处分的通报。 各科室、班组: 经核查,在苏州石灰桥沉船事故中,李成平同志并无过错,不应承担责任。经公司支部研究,决定撤销李成平同志行政记大过的处分。 特此通报。” “另外,”邓军清清嗓子:“我宣布,李成平同志工作努力,热爱学习,表现良好,不应对其隔离审查。即日起,解除其隔离审查,发还日记本和稿子。” 说着,从包里掏出日记本、一叠纸,递给成平。成平检查一番,确认完整无缺。 邹全干咳一声,表态:“李成平同志的事件,反映了我们的工作不够细致,缺乏必要的调查研究,存在形而上学、官僚主义的问题,教训深刻。在此,我代表组织,向李成平同志表示歉意,向上级领导特别是谢副局长的关心和指导表示感谢!” 距打电话给ZYWG不过才三天,形势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邹全们可谓雷厉风行,立竿见影。 对于眼前的柳暗花明,成平既意外又在预料之中,心说,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北上控告正确,所有的磨难值得。 庆幸之余,他赞叹自己的英明果断,机智灵活,暗道:大鹏一日同飞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无惧黑暗才能迎来曙光。当然,不可忘了邓军。若不是他,自己将倒在黎明前。 虽然赢得了胜利,成平没有飘飘然,他很冷静。他知道,害他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别看他们现在示弱。 他的胜利,其实是机缘巧合,改变不了大局。瞧,邹全圆圆的脸上,阴鸷而犀利的眼睛正盯着他,像随时俯冲而下捕捉猎物的老鹰,他非常反感。即便如此,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成平站起身,向几位领导鞠了个躬:“各位领导,非常感谢你们还我清白、还我公正。今后,我一定努力工作,加强学习,不断提高思想觉悟,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做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 他话锋一转:“同时,我恳请组织上查办诬陷我的人。是他们,给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给组织增加了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别有用心,破坏团结,扰乱当前的大好形势,不配再留在革命队伍里。” 闻听此言,邹全极不自在,胡子微颤,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半晌,他呐呐地: “成、成平同志说得好。对于你的意见,我们、组织上会考虑、会考虑的。” 邓军趁势劝道:“成平啊,邹书记已经说了,你放心吧。你的问题的解决,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他希望见好就收,继续纠缠,扩大事态,邹全下不了台,他也难脱干系。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可要露馅的。目前他能做的,是在坚守底线的前提下,既不同流合污又要保护好自己。 成平不吭声了,邓军的话,他要听的。换位思考,要顾及他人的感受和难处。 一旁的谢副局长察言观色,觉得差不多了,开口道:“我看哪,会议开得不错,小李的问题圆满解决,大家都高兴。” 他点燃一支烟,吸着:“透过现象看本质,小李问题的根源在哪里,这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邹书记说了,教训深刻。的确,教训深刻,应该反思。我相信,在支部的坚强领导下,一手抓革命,一手促生产,公司各方面的工作会越来越好。就这样吧,我要走了。” 谢副局长的话,柔中有刚,顺耳而带刺,冠冕堂皇却不空乏,与会者频频点头。邹全问: “大家还有话说吗?” 众人摇头:“没了。” “好,散会吧。” 走到门口,成平问邹全:“邹书记,船队在哪里?我要上班了。” “不急、不急,”邹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休息几天,调养调养,算你上班。” “谢谢,再见!” 走廊上,白兆喜迎面而来,像久违的老朋友,抓住成平的手摇晃着,笑嘻嘻地: “哟,兄弟回来了,我担心哪……” 成平猛地甩脱他的手:“谁是你的兄弟,少来这一套!” 白兆喜非常尴尬,闪在一旁,瞪着昂然而去的成平,心里骂道:“小赤佬,不要老卵,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侬等着瞧!” 成平去姐姐家,与谢副局长并肩而行。 “谢副局长,谢谢你啊。没有上级领导的关心和支持,我的问题很难解决的。” “谢什么谢,你本来就没有问题,”谢副局长摇摇头,神情严肃:“这些人瞎搞,不是你的责任,偏要弄个大过处分。所谓的**日记什么的,我看了,顶多有一些小资产阶级情调,跟反革命根本沾不上边,胡闹!” 谢副局长的话让成平很感动:“谢谢、谢谢,只是给领导添麻烦了。” “这个麻烦不添不行的,”谢副局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有种,我欣赏!” “嘿嘿,再见了,谢副局长。” “好,再见。” 告别谢副局长,成平赶往姐姐家,路上撞见背着工具包的老仇。他一把抓住成平的双手,使劲地摇晃: “回来了?侬老卵老卵!” 成平诧异:“你怎么在外头?” “借侬格光,”老仇朗声大笑:“迪帮赤佬模子,在侬**以后,怕我跟着闹,就把我放了。他们晓得,我也不是吃素的。我要求下车间当工人,干老本行。”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你这是?” “给一号船队的拖轮排除故障,刚完成。” “哦,娄堂有消息吗?” “没有。” “但愿他吉人自有天相。” “是的,我走了,还要干活,再见。” “再见。” 成平到姐姐家,推门而入。屋里热热闹闹,除了姐姐姐夫、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凌老师也在。见了成平,大家很高兴: “回来啦,终于回来啦!” 成平逐一打招呼。 “坐坐坐,大家都在念叨你呢,”成娣微笑着上前接过大衣,搁在椅子上:“喝口水,拉拉呱,我要做饭了。” 成宝过来,打着哈哈抓住他的胳膊,不住地拍:“你英雄,厉害、厉害!” 李开顺板着脸,叩叩桌子:“哪来的英雄,狗熊,净给我惹祸!” 边上的妈妈瞪了他一眼:“干啥呢,儿子在外头,你像掉了魂似的,不开船,天天去交运公司吵着要人。昨天听说儿子要回来了,问题解决了,你兴奋得夜里睡不着觉。这会儿,你倒不乐意了。” “乐意?他怪我见死不救呢,恨我恨得盆大的洞,”李开顺撇撇嘴。 成平呵呵一笑:“妈、爸,我懂,爸心里有我才会这样。” 李开顺舒展眉头:“这才像个人话。” 凌老师满面春风:“父子连心,没有绕不过的弯。成平,来,坐这儿。” 成平挨着凌老师坐下,双手抱拳:“祝贺凌老师新婚愉快!” “谢谢!”凌老师一手搭住他的肩膀,笑笑:“我有今天,亏了你的帮助。” “哪里哪里,言重了,言重了,”成平憨笑。 “实事求是。” 凌老师把当年受冲击、父亲被迫害致死、自己精神失常,成平处理善后,力主送她到平湖的情况,概略说了说: “成平是我的学生,比亲弟弟还亲。” 虽然大家都知道,或是参与过,她忍不住要旧事重提。 众人纷纷点头。 “师生情深,”另一侧的嫂子阿兰挽着凌老师的胳膊,对成平说:“三天前,得到你失踪的消息,凌老师着急上火,执意和我们一起过来。她呀,很看重你这个学生的。” “是的是的,凌老师一直对我好,没能参加凌老师的婚礼太遗憾了,”成平问:“你们都过来,羊肉汤馆的生意不影响吗?” “不影响,有水根叔夫妻俩帮助照应,他们退休了。” “哦,那挺好的。” “凌老师还拉小提琴吗?” “拉,除了星期天在羊肉汤馆拉,平时在课堂上拉。” “课堂,凌老师办班了?” “不是,凌老师进平湖县中学了,担任语文老师兼音乐老师,忙得很呢。” “好好好,凌老师安居乐业,喜上加喜,我开心!” 凌老师频频点头,两眼笑成了一条缝。 坐在对面的何栓子呷了口茶:“成平,你的徐州之行惊动不小,给我们介绍下?” “好的。” 成平把北上始末叙述一遍。 何栓子告诫他:“这事到此为止,不要扩散,不要宣扬。ZYWG这个词太敏感。注意言行,整你的人恐怕不会就此收手。” 成平点头:“有数、有数。” ZYWG这个词太敏感,为什么?成平疑惑,但他相信姐夫的政治嗅觉,上层的人在重大问题上不会信口开河的。 “开饭喽,成宝、阿兰从平湖带来的,”成娣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羊肉从厨房出来,对何栓子说:“去拿酒,为成平回来,大家喝一杯。” “应该应该,”何栓子笑道。 浴火重生般的感觉,与亲人的团聚,融洽的气氛,令人格外畅快。一杯酒下肚,成平浑身来劲,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声吟诵: “谁无虎落平阳日,待我风云再起时。有朝一日龙得水,我叫长江水倒流。有朝一日虎归山,我将血染半边天!” “好,威武!”凌老师和成宝鼓掌。 “成平说的啥?”妈妈一脸迷惑。 “抒发壮志豪情,将来做大事,”何栓子笑着解释。 “慷慨激昂,弟弟会有出息的,”阿兰赞许。 “什么出息,不惹祸就是烧高香了,”李开顺沉下脸:“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吼上几句,就是老子天下第一?” 何栓子点头:“爸爸说得对,吸取教训,踏踏实实做人做事。要谨言慎行,不要得意忘形,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成娣望了望她,正色道:“人,应该相信自己,但不能迷信自己。迷信自己,就会处处碰壁。” 他们的话像退烧药,将热度压下来。成平自知失态,笑了笑,趋于安静。 凌老师问成平:“毛老师情况怎样,想会会她。多年不见,怪想念她的。” 成平低声道:“毛老师被林阿生他们打成重伤,半身瘫痪,回乡下了。” 他说了下经过。 “唉,”凌老师长叹一声,往事涌上心头。 当年在船民子弟小学,她这个下等公民被林小二欺辱,是毛老师为她解围,安慰她,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段落魄的日子里,承蒙毛老师呵护,她才没有受到更多的伤害。毛老师,是个好人哪。万没想到,她这一生会毁在林阿生手里。林阿生啊林阿生,你害了我,还害了毛老师,你真不是人! 成平举起酒杯:“凌老师,别难过,林阿生们会有报应的。” “嗯。” “撞破南墙不回头,”成娣的思绪停留在成平前面说的话,微笑,摸出十元钱递给成平:“拿着,去邮局寄给陈主任,写几句好话。” “是,谢谢姐,姐最疼我,”成平笑呵呵地接过钱:“算我借你的。” “啥借不借的,男子汉身上没钱怎么行。” “就是、就是,嘻嘻。” “油腔滑调。” 浪涌之后是波平。激情褪去,前方依然云遮雾绕,变幻莫测。没啥乐观,也没啥可怕,不管不顾地继续走下去。 这档口,有两个女人,一个走了,一个来了。成平,按照秦月娟留下的线索,采取行动,寻找梦中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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