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四 婶

夏健才

作者：夏健才

　　照片中这位乐观开朗、精神矍铄、红装银发的老人，是我至亲至爱的四婶。

　　一年前，我专程去建湖看望老人家，并递上张友余老先生刚出版的摄影画册《镜缘》，上面有一组图片，介绍我四婶胞姐朱翠珍的平凡故事。四婶看了后，喜出望外，开心不已。嘴里不停地念叨：“我这大姐真是不容易，她辛劳一辈子呀！”    接下来，我们婶侄俩就她大姐、我大姨的话题拉开了话匣，一聊就是好半天。我聆听着四婶讲述她姐姐平凡而艰辛的人生，一个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就像那土地上的草种籽，在霜打雪压中勉力生存，她以一位女性的坚韧和母亲的刚毅，从容应对命运的种种打击，以苦作乐，与艰难岁月扳着手腕，硬是以非凡的承受力和砥砺之心，突破重重围困，让一家人走出生活的困境，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四婶她娓娓道来，很多细节鲜为人知，比如她大姐曾在雪地上艰难行走沿街卖饼时导致流产，还曾背着沉重的麻袋在跳板上摔下河致使终生残疾。特别是全家人上坟，她大姐领着弟妹劝慰母亲那一段，真让人百感交集，回家后我一次次回味着，不禁蒙头在被窝里大哭一场。每每回想起，我都不能自已，于是写下了纪实报告文学《卖茶叶蛋的朱奶奶》。文章发表后，我第一时间便发给了我的四婶，让她成为我的第一个读者，我能想象到四婶泪眼婆娑地抚摸那些文字的神情。

　　没想到，一向精神矍铄、谈笑风生的四婶，今年年初突发脑梗，幸亏苏州大学第一人民医院及时抢救医治，在重症病房度过大半年时间。在这里要感谢我的挚友、苏州大学校领导周高先生的特别关照，尤其是诸位弟妹们的悉心照料，奇迹般的，保住了我四婶的生命。

　　今天，是我敬爱的四婶90岁寿辰，她的学生和我们一大家子，冒着严寒，顶着风雪，相聚在建湖宾馆，欢声笑语，衷心祝福老人家身体康复，晚年幸福！
　　我四叔于1984年出差江西景德镇时，因突发冠心病，不幸英年早逝，丢下52岁的四婶和5个子女。四婶孤独而艰难地撑起这个家，含辛茹苦地把5个孩子都拉扯成人。
　　四婶一辈子从事教育工作，重教敬业，呕心沥血，深受十里八乡欢迎。乡下人实在，崇尚知识，对有学问的人都心存敬重，因而，人们都亲切地称呼我四婶为“朱老师”。邻里有人要写个信，孩子作业有不懂的问题，都喜欢找朱老师请教，而朱老师总是有求必应，辅导孩子也是和蔼可亲，耐心有加。

　　我同四婶在一起生活近30年，耳濡目染她为人为师之品质，她的高尚情操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的人生道路，直到我自己都有了孩子，四婶她还把我当着孩子宠着、惯着，同时还无微不至关心呵护着她的第三代。人们常说，她待我比亲儿子还亲，在我心中，她就是我的另一位母亲，我的保护神。   
　　我走上工作岗位时，年轻气盛，爱管闲事，脾气倔强，时常会跟领导与同事“起毛”，还跟人家动过手，四婶总是登门替我向人家诚恳地“赔罪”。

　　记得那是35年前的一个盛夏，堂弟夏天家喜添贵子，取名“夏金秋”。一个星期后，我家又添宝宝，取名“夏润秋”，两个宝宝在前后同一家医院产房出生，前者是我四婶的亲孙，后者是她的侄孙。但在我四婶眼里不分彼此，她在医院的楼道里连续奔波10几天时间，端茶送饭，换尿布，洗衣服，照应大的，还要精心伺候小的，第一时间把早早准备好的“压岁钱”递给两个孙子。染红蛋，送红蛋……老人家开心极了，见人就笑着说：“我家添了两个孙子”！为了给两个孙子起名，老人家更是没少费心，想出一串名字，记在笔记本上，征求大家意见才最后确认。
　　四婶在病危期间，多少天神志不清，奄奄一息，我同爱人曹平去探望她时，惊奇地发现，她用虚弱的眼神与嘶哑的声音对我说：“保佑善良的四侄儿，一定会天遂人愿……”。我知道，这是四婶心灵深处对我的美好祝愿！

　　我几次翻阅堂妹夏雨给我的信息：“四哥，这两年看到你写了不少纪实人物类文章，很受感动和教育，包括写我爸爸的回忆，情真意切。我爸爸是你们心里敬爱的四叔叔，也是大家公认的文人、好人，但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老人家从来不是好爸爸，他年轻时全身心投入工作，很少过问下放在乡下的妻儿老小，工资在县城里总是救济那些穷人的孩子，每个月还要寄钱给老家的爷爷奶奶，放着我们在乡下受苦受罪。记得那时我才头十岁，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漆黑，我们恐怖得不敢开门。忘不了妈妈每天晚上在学校办公时将我们反锁在家里，忘不了暴风雨中我带着弟妹们站在独木桥头哭着等妈妈回家，忘不了‘文革’期间，我们在每个会场寻找挨批斗的爸爸，忘不了跟着妈妈在乡下熬汤喝粥。那些年，妈妈既教书，又养猪，我们家每年都要养一头猪，一有时间妈妈就带领我们去挖猪草，我们一日三餐都难以周全，可妈妈还是省吃俭用，家里好不容易积累几斤大米，她又拿出一半去送给揭不开锅的邻居……高作公社咸庄大队第三生产队，那是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出生地。所以，记忆中的爸爸没有给过我们多少父爱，我们是妈妈含辛茹苦养大的，我妈妈一生重教，呕心沥血！请四哥多写写我的妈妈，歌颂我妈妈的任劳任怨，与人为善，与世无争，一生无怨无悔为儿为女的贤良淑德！说良心话，爸爸他们几个老弟兄们都生活在那个特殊历史时期，我也能理解，他们也希望侄儿侄女们都能成龙成凤，而我们这代人都错失许多良机，欣慰的是，大江南北的第四代孩子们个个争气学好，咱们夏家一门的希望就寄托在第四代人的身上了。”

　　老叔夏振亚来信祝贺：“今天是老嫂子生日，我和郑桂莲理应率依阳、宝宝专程赶回向久经风霜、为培育子女成才历经艰苦受人尊敬的老嫂子祝寿，以表达对老嫂子的崇高敬意！实在因为疫情当下，上海形势十分严峻，害得近三年来，几乎足不出户。所以，只能远距离敬祝老嫂子生日快乐，幸福安康！”

　　正如夏雨妹所嘱，我一定要把平凡而伟大的四婶写出来。可是抓起笔来，又总觉得手中的笔重千钧，力有未逮。但不管怎么说，在这方面，我认为自己最具发言权，因为我是亲历者，我是见证者，更是受益者，所以，我一定要把四婶的平凡而崇高的品质写出来，让她老人家的懿德厚行、高尚情操在我们夏氏门上世代相传，让子孙后代们铭记先贤，赓续血脉。                                                                 

写于2022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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