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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澄湖大闸蟹名气很大，跟苏州一样蜚声海内外。每到秋末冬初，菊花开得美若云霞的时节，人们便携亲带友、三五成群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边品尝阳澄湖大闸蟹，一边探古寻幽。 大闸蟹是中国河蟹的一种，北起辽河南至珠江，漫长的海岸线以西广泛分布。安徽花津湖、河北白洋淀、江苏固城湖的河蟹久负盛名，而阳澄湖大闸蟹近年来则跃升为世界公认的第一品牌。史载，河蟹“出阳澄湖者最大、壳青、脚红、名金爪蟹、重斤许、味最腴（清《元和唯亭志》）”。相传，明代著名画师沈石田在这里作画时，因糯米汁调制成的墨汁浓香四溢，引来无数螃蟹争食。村民知道后，就在湖边放置蟹笼，里面滴上墨汁，引来螃蟹自投罗网。旷代清才、章太炎夫人汤国梨赞叹：“不是阳澄湖蟹好，此生何必住苏州。”独一无二的水质和水生植物生存环境，使阳澄湖大闸蟹的味道非常鲜美。这种无法复制的地理生态环境优势，就像赤水河之于茅台酒一样重要。 在古代，阳澄湖出名的还不是大闸蟹，是风光美，谓之“阳城八景”。 阳澄湖旧称“阳城湖”，明末至民国，这个湖泊的名称混乱，阳城湖、杨城湖、扬城湖、阳澄湖随便叫。 阳澄湖由低地积水而成。一方面，海水倒灌。史载，唐宋以降，虽然海势东退，但海潮先后4次倒灌至姑苏城，还留有“江豚曾到姑苏城”的佳话。最后一次海潮抵达姑苏城下，是明弘治五年（1492），经过唯亭到达娄门外。另一方面，洪水泛滥。宋绍兴年间，入海河道淤塞，河水渲泻不畅，水灾频繁，低洼地区大范围积水而成湖沼。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谈到：“至和塘，自昆山县达于娄门，凡七十里，自古皆积水，无陆途。”反映了阳澄湖洼地南部沼泽遍地之境况。郏亶的描述更具体，“每春夏之交，天雨未盈尺，湖水未涨二三尺，而苏州低田，一抹尽为白水”，“民田既客水，故水与江平，江与海平，而海潮直至苏州一、二十里之地，反与江、湖、民田之水相接，故水不能湍流，而三江不浚，今二江已塞，而一江又浅（苏州工业园区编《唯亭镇志》）……”北宋明道二年（1033），似乎是“厄尔尼诺”作怪，整个夏季暴雨持续不断，使得苏州地区湖泊暴涨，河港横溢，在东北地区，原来以三条河道为主的低洼土地江洪水泛滥，举目一片汪洋，亦如“春江潮水连海平”，数千亩农田被淹成水荡。洪水消退，河港淤塞，这片锅底洼成了最初的阳城湖模样：“海虞之南姑苏东，阳城湖水清浮空”，“湖广十几里。”原来的高地变身湖中小岛——阳城岛，岛上有阳城村、孙墓村等村舍。 因小岛土地肥沃，林木森森，宜农宜桑，加之四面环水，民风纯朴，渔樵耕读，“无边水泽神仙境，别是乾坤鹦鹉洲。”释法杲等僧人来此藉经传道，依戒树人，白云庵、慈云庵、莲池庵、守耕祠等庵祠梵堂相继建成，连遍相望，台阶青苔茵茵，四周竹树相映，薄烟笼院，寂静无比，吸引了历代文人墨客的眼球。北宋傅宏、明代郭谏臣及刘溥、王鏊、沈周、唐寅、申时行、归圣脉、沈藻采、文震孟等文人雅士先后泛舟阳城湖，驻足岛上，并留下诸多诗画名作，其中尤以明代太师、首辅、长洲（今苏州）人申时行所题“阳城八景”最为著名，其八景分别是“莲池避暑”“慈云晓霁”“孙墓斜阳”“鹫峰烟雨”“淀渚渔灯”“澄湾夜月”“界溪晚渡”“断桥落雁”。 除“断桥落雁”一景外，余皆为纯自然景观，受生态环境和地貌变化等因素影响，虽年代久远，现在仍可领略古风遗韵，唯“断桥落雁”一景是建筑与飞鸟等相映成趣的景致。申时行题诗云：“断桥寂寂人少过，一片寒芦夕照多。连雁下行群不乱，停舟相看意如何。凉风渐渐声飞浦，晴雪晖晖影浸波。汉使萧关犹未返，虞人切莫更张罗（《阳城八景•断桥落雁》）。” 诗中的“断桥”，是古代阳城湖中小岛上的一座石拱桥，即“孙墓桥”。但申时行为何在诗中称“断桥”，史籍无考。查西湖“断桥”之源，有可能诗人远眺所见，桥与路有隔断之感，抑或借用了西湖“断桥”之意境。孙墓，古时村名。阳城岛上曾有孙姓贵族聚居，族人死后葬在一起，日久遂成占地一百余亩的墓地。墓地附近有条小河，称孙墓江，向西一直绵延至阳城湖边的白云庵。旧时江南，河流不论大小皆称江。后来，村因墓名，称孙墓村。 阳城岛因湖中汀洲、湿地成陆，岛上沟河纵横，交通不便，人们的出行全靠舟楫。至明代，村人马坤刚捐建了石桥，桥因村名，称孙墓桥。 马坤冈是明•崇祯年间孙墓村的一个普通牧童，自命他日必富，漫指空地对他人曰：“若为仓廒，若为库房，若为园亭台榭。诸童笑其呆。比长，至郡中，见城濠浮数小猪，取归。无食以养，放阳城湖滩任其咬草根，见根下累累白金在焉，遂载归。广致材植，鸠工构屋，经营数载落成，始所云仓廒、库房、园亭台榭皆得，遂其愿焉”（清•沈藻采《元和唯亭志》）。 捡到金子顿成巨富的马坤冈梦想成真后，骄奢自满。某日，他对家里的侍童说：“牛大钥匙马大锁，吾家可称敌国富。”侍童在一旁偷笑：“勿消三头人命两头火。”马坤冈怒不可遏，抬腿就是一脚，踢得侍童当场殒命。侍童之母在厨房供香，闻之惊慌失措，将火扔到了柴上，厨房起火，她急忙朝外跑出去，跌跤触石而死。火灭后报官，讯供得知这起连环惨剧的起因是马坤冈夸富所致，官府于是罚其捐建孙墓桥，并修至和塘（今娄江）石堤45里。后又派他运粮入京，马家从此逐渐家道败落。 孙墓桥上下都有环洞，高大坚固，至清代仍完好如初，因而里中有“孙墓败落桥争气”的民谣。 2004年，村人高岑在《苏州杂志》第五期《夜读偶得——记一处古迹的消失》中说，“桥在孙墓东南首祠堂前孙墓江的东江口开阔处，桥身东侧即是一条连通南、北阳澄湖的加泾江，而孙墓江的西出口又直通阳澄湖，桥雄居两江交接处，桥下水流异常湍急。此桥建造时的跨度、高度以及宽度极大，在当时堪称少有，从船上观桥更见宏伟气派。” 孙墓桥系单孔石拱桥，由褐条石和巨块花冈岩建成，在水网交错的湖中小岛，除了普通房舍，没有高大雄伟的建筑与之媲美，远远看去，如长虹卧波于孙墓江上。高岑说，“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孙墓桥仍在。但桥面已换成木质结构的平面桥，桥基和台阶尚存。”在大力推行农田机械化时代背下，历史悠久的单孔石桥虽然方便船只通行，但桥面不便于手扶拖拉机、机动车辆通行，生产大队故将其拆除，基石分给生产队盖仓库，部分石料用于移址重建在不远处新开一条江中间的机耕桥——水泥拱桥。孙墓桥堍下挖出的成排木桩，也分给了生产队修造木船。 时光流转，岛上的孙墓村、阳城村改名阳澄西村、阳澄中村、阳澄东村。吴侬软语中的“西”与“死”音相近，故将孙墓村改来的阳澄西村改名为永久村。2005年,因开发建设阳澄湖半岛旅游度假区，自然村拆迁，村民安置到附近的阳澄人家住宅小区。 今阳澄湖半岛仙樱湖公园以南、阳澄环路中段北侧一带，就是昔日孙墓村的大部分。地面建筑物拆除后，宅基河沟经过平田整地，种植了草坪作为随时可用的储备土地。为留住乡愁记忆，属地管理部门在房屋动迁前对地形地貌作了普查登记，绘制了标有沟河、村庄、房舍等详细地理信息的平面图，甚至连每户房屋的房主姓名也逐一实录。一些门牌、农具和图片，被遴选在镇文化中心展出，编辑出版了《自然村变迁图志》（唯亭街道卷）。通过图志和现场景象比对，人工开挖的南北走向的加泾江，及原来较大的沟河地貌，在百度地图上仍清晰可辩，有座水泥拱桥仍屹立在原址。这座桥，就是用孙墓桥石料新建的那座机耕桥。 前些天，我通过航拍无人机侦察，找到了机耕桥的方位。周末，带着希冀与梦想，踏春阳澄湖半岛，我很快就找到这座废弃的带着历史印记的机耕拱桥，它跨立在重元寺后阳澄环路北侧十数米的废河上。 桥虽失去了交通功能，但建筑主体完好，雄姿依然，桥的拱和梁为水泥预制件，两头拱座、基础均为古孙墓桥拆卸的大型青石和花冈岩。石缝里长满了野生的花花草草，五彩缤纷。几棵比胳膊略粗的小树，虽是从基石中挣扎而出，但长得虬枝纵横，生机盎然。桥下清波照影，水草丛生，游鱼不惊。一望无垠的大草坪上，满目是踏青春游的人。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如繁星点缀。有人在放风筝，有人骑山地车，有人干脆躺在草坪上，将一本书盖在脸上晒太阳，或是在草坪上打坐发呆，乐享春光的沐浴。不远处的水畔，一对父女在燃放炮竹，不时传来朗朗的笑声。这笑声，是不是父亲兑现了对女儿的某个允诺？！联通机耕桥的道路已成连绵的草坪，北抵阳澄中湖，南依环路。桥下河流虽已截断，但左通东江，左接阳澄湖走势的地貌一目了然，起伏平缓，辽阔悠远。 我伫立水岸，凝视机耕拱桥，思绪万千。孙墓古桥虽已不在，但承载着千年小村历史烟云和传奇故事的石块仍镶嵌在眼前的拱桥里。一座桥，两段史。这种现代构架、古代石料的桥，你依着我，我依着你，相互依存，通古达今，世属罕见。它虽然外型残缺，乍看不够完美，但浸润在石头里面的记忆依然，承载的岁月韶华，因荒芜而更加厚重、格外丰盈。 远处，很多人在机耕桥铺展下去的大草坪上挖野菜，马兰头、蒲公英、艾草，它们一茌一茌又一茌，春华秋实，在四季轮回中顽强地延续着孙墓桥和古村的历史文脉。 孙墓桥变身机耕桥，当初的青石花冈岩移了个位置、换了种造型，但骨子里面的东西没有变。这不失为留住乡愁、传承历史文脉的一种方法。 抬头凝望，水浮晴空，虞山如黛，世代更生的杨柳、芦荻摇曳生姿，新景叠印着旧景，“渔趁晚潮横野艇，鸟投深树带墟烟”，古代诗人的吟咏，如今依旧韵致在目，令人流连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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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2-12-17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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