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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翟一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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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2-8-26 16:28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来自江苏


   
               

有些人,有些事,就那样一直装在心里,不管你是涉过了万水千山,还是历尽了人世沧桑,这些人和事就像长在了你心坎上,或者已与你的心头肉融为一体难分彼此,它们就那样静静地待着,你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但又常常在不经意间,被某一处风景或是某一个背影突兀地唤醒,或是被某段文字无端地触发,又或是午夜梦回时,受到残留的一点点梦境片断的刺激……于是,有些记忆就像一条水底的鱼被钓竿突然甩出了水面,鲜活地扑棱、跃动,瞬间被牵扯出来,毫无准备,一秒破防,令你那一刻的情绪溃不成军。

越活越觉得,芸芸众生,其间的一切交集皆源于一个“缘”字,佛说“前世的500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我和翟一农,我们的前世不知道有着怎样的夙缘,今生得以这样相遇相识相知,我和他虽然阴阳相隔已近30年,但我清晰地知道:他一直驻留在我的心间!

 当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乡下顽童时,父亲去北边的一个村庄走亲戚,那里距离我们村该有30多里路吧,是唐刘的东周村。四十多年前的交通基本靠走,父亲带着我,全靠双脚走过曲折蜿蜒的村道和高低不平的阡陌,记不清小小的我是靠着怎样的毅力克服疲累,跟随父亲最终抵达东周的,但那一次我认识了一个名叫“敢闯”的同龄小子。

或许一个孩子不辞路远地跟脚走亲戚只是为了解馋吧,东周村的姑姑家照例会为我准备油煎蛋,满满的一大碗,油汪汪的,上面还堆着一小撮白砂糖或是红糖。现在很可能再也没有这种吃法了,过于油腻不说,加工方法和材料搭配也不太符合科学饮食的标准,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这不仅是我们当地农村里最高级、最诚恳的招待来客的方式,也是难得的饕餮享受,人们普遍缺油、缺粮,小孩子们若要解馋更是只能靠想象。一碗油煎蛋,足够回味小半年。

吃饱了油煎蛋,再呆在姑姑家就有点嫌憋闷了,因为没有小伙伴。于是独自溜出来,只为找点新鲜的东西填补无聊。随意逛到一个巷子口,巷里有个学校,学校的一对木门紧闭着,在门前的巷道上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子,他也是独自一人,正双手撑地在练倒立。那刻巷子里没有任何人,男女劳力们固然都下地出工干农活去了,就连老人和小孩也不见一个。但见那小子双腿斜斜地朝着天空,腰后略有些弧度,头部努力后勾,脸蛋憋得通红,支撑在泥地上的双臂微微颤抖着。看着这一幕我禁不住心生羡慕,自然而然生出一些敬意和好感来,毕竟像我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谁能玩得这么高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我这个旁观者,他似乎格外卖力,腰腿微微晃动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双手时不时移动一下以迁就身体重心的变化,就看他撑得越来越辛苦,最后手臂不停地颤抖,眼看再也无法保持平衡要倒下来了,他这才一塌腰,收腹挺身站了起来。他的一双眼睛好特别,像唱戏的人勾描的丹凤眼,双眸炯炯有神,上扬的眼角像是要飞起来。初见敢闯的这一幕场景至今都很鲜明地浮在我的脑海里,那条小巷和小巷里学校的外墙,学校的两扇没有油漆的木门,木门上深深浅浅的污迹,至今还历历在目。

他本来很有些骄傲的,看向我的目光颇有点高冷,但是看我一直呆呆地立在一旁,慢慢地他的眼里现出友善的神情,记不清我俩是谁先主动的,反正两个小子就这样玩到了一起。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翟敢闯”。

他后来还把我带到了他的家里,在他家里,我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他家的墙上贴着许多许多的照片,那个年代,拍照绝对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一般家庭能在墙上挂个镜框,镜框里夹几张照片,那绝对是提升家庭档次的点睛之笔。而敢闯家的墙上,却有那么多的照片,并且都是大幅面的,一张能抵几十张“小照”,不仅有黑白的,还有彩色的(那时候没有真正的彩照,是用水彩在黑白照片上手工描染而成的“彩色照片”)。原来,敢闯的爸爸是位巧手,爱好美术和摄影,靠自己的摸索和钻研,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拍摄、冲印等一系列照相技术。这使得我更加羡慕敢闯,也从此在心里牢牢记住了他。

我和敢闯初识时两个都是尚未入学的儿童,因为史堡和东周的空间距离如此“遥远”,我竟再未去过东周,当然也没再见到过敢闯。直到大概十年之后,我俩才再次相遇,而且我们的重逢颇有点戏剧性。

那时刚升初三,学校重新分班,我继续留在闵文娟老师带的(1)班上,应该就是“重点班”吧。班里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也多了些陌生的新人。那一天的上午我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着,心里还想了一下“我的新同桌会是谁呢”?下午的课前,班主任闵老师进了教室,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年,闵老师径直将他带到我这边,示意他坐到我旁边的空位子上,原来这是我的新同桌!

我看到了我新同桌的一双眼睛,是双仿佛会飞的“丹凤眼”!略一打量,似曾相识?!

“翟敢闯”这个名字一下子从我的记忆深处快速浮上来,简直要冲口而出,但我也担心莽撞了,可疑问憋在心里如同小麻雀被攥在手掌中,好难受。

直到发新作业本的时候,说不清在什么心理的驱使之下,我一把拿过新同桌面前的新作业本,在空白的姓名栏上用铅笔写下“翟敢闯”三个字,然后试探地看向他,判断他的反应。

新同桌先是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拿回作业本,低下头去慢慢地用橡皮擦掉我写的“翟敢闯”三个字,他擦得很慢、很慢,因为头低着,我没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心里越发急得猫爪挠心,就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又拿起笔,在姓名的空白处工工整整地写下“翟益龙”三个字。最后才抬起头看向我,犹疑着问道:“你是向阳?”

果然是翟敢闯!

内心的尴尬瞬间飞上九霄云外,转而一阵狂喜,本来还在为自己的鲁莽不好意思,现在听他叫出我的名字,久别重逢的快乐立刻充盈了我的全身,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膨胀了。

益龙原来在唐刘初中就读,他的父亲像所有家长一样抱着望子成龙的愿望,初三时将他转学到了更好一些的戴南中学。我俩成了同学,都不想在对方面前示弱,功课上都暗暗地较着劲。其间发生过一件趣事,当时的物理老师是钱存佐先生,先生有个特点,善于“当头棒喝”,他讲课时,逢课堂上有学生昏昏欲睡之际,就会将教鞭猛地在讲台上一击,伴随一声暴吼“醒格哉”!此招不啻于“晴天霹雳”,入梦的同学固然瞬间惊醒过来,那些在恍惚边缘游荡的也会精神为之一振。钱存佐先生善于深入浅出地灌输物理知识,什么杠杆滑轮、电流电压、串并联电路,经他一讲,我们当场就掌握了。有一次物理测试,过后到教室里发试卷的竟是闵老师,闵老师发到我们这一桌,我和翟益龙都是95分,我们看着彼此的考卷,不由得相视一笑。

我们两个人的这“相视一笑”当时就被闵老师误会了,闵老师虽是中年大妈,性格却极为直爽,当即招手示意我跟她出去。

我不知道哪里犯了错,红着脸跟在老师身后。闵老师把我带到教室外面,这才沉着脸严肃地问道:这次物理考试,你和翟益龙都考的95分,你们是不是互相抄的?

一听这话,我倒镇定下来:没有!

闵老师的语气顿时和缓起来,对我说:你们两个都是我看好的学生,别让老师失望! 

初中毕业,我和益龙都顺利升入高中,仍然在一个班,只是不再做同桌,不过亲密的关系并没有改变,反而因为年龄的增长,两人的友谊更加牢固和深入。

益龙在学习方面一向抓得很紧,但并不妨碍他涉猎广泛的爱好,他喜欢体育锻炼,儿时初识他即能做手倒立,及至在戴南中学同学时,我们常一起去操场锻炼,他在双杠上可以轻松做肩手倒立。他在音乐方面也有天赋,能吹奏口琴。我们学校虽说在镇上,其实就是一所农村中学,不仅生源以农家子弟为主,而且课程设置也不上规矩,一切只围绕升学率,音乐、绘画等副科干脆连课程表上都没有。那个年代的文化生活也比较匮乏,我们都还没听说大名鼎鼎的邓丽君。有一天晚自习前,我正在学校的长廊上匆促而行,隐约听到一阵悠扬的乐曲,是我从没听过的曲子,清新、淡雅,柔情款款。我循着乐声轻步慢行,凝神谛听,贪婪地感受着这份美妙。

越近教室乐声越是清晰,原来这乐曲是从我们教室发出的。隔着教室窗户朝里面搜寻,里面没几个人,就看到益龙在座位上双手把着口琴凑在唇边左右滑动,正忘情地吹奏。问起那支令人如痴如醉的曲子,益龙递给我一张小相片,那张相片上既不是人物也不是风景,而是一首歌的曲谱,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后来这样的相片在校园里很流行,不知道是哪里制作的,每当有新的流行歌曲出来,紧跟着就会出现录有歌曲词谱的这种方二寸的相片售卖,一张2毛钱,而当时学校食堂里每周供应一次的大肉圆才卖1毛钱一个。

为了丰富学生们的文化生活,满足大家听歌的愿望,学校里也买了些流行歌曲的唱片,学校的那台唱片机除了出操时播放“广播体操”的音乐口令,也时常在晚自习前播放歌曲,李谷一、苏小明、朱明瑛、关牧村、郑绪岚……,再后来的程琳和朱晓琳,这些都让我们深深着迷,他们的歌怎么也听不够。

有一天,校园喇叭里放了一首新歌,是李谷一为电影《知音》配唱的插曲,播放的时候,我和翟益龙正在操场的双杠边,歌声一起,我俩都停了下来,生怕因为不专心而漏掉一个音符。

一曲既罢,我们久久地沉默着,在心头回味着那深情而激越的美妙歌声。最后,我情不自禁地说:真好听,如果有歌词就好了!

不想过了几天,还是在操场上的双杠边,益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片递给我,“给你,这就是那天我们听的《知音》的歌词!”

那天我听过《知音》之后,像害了相思,一直留意“小相片”的最新出品,单等《知音》的出现。所以拿到益龙抄给我的歌词时,竟有种如获至宝的惊喜。那时候不同于现在的网络时代,想找资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道他是从哪得到的歌词。益龙的书法工整秀丽又不脱潇洒,读着他抄写的歌词,那激越悠扬的旋律仿佛又回荡在耳畔,铁血柔情的缱绻和豪迈,生死相许的爱恋和忠贞,百般滋味盘旋心胸,荡气回肠,不禁神游天外。

毫无疑问,我和益龙也是一对知己,我们知音、知心,我们朝夕相伴、情同手足,我们一起用青春热血描画着未来。

高中生涯伴随着流行歌曲和少林寺挟带的武术热,就这么匆匆成为了记忆。高考后,我被南京的一所高校录取,益龙则落了榜。凭我的了解,他是心理压力太大,影响了考场发挥。他的父亲一向对他寄予厚望,益龙平时貌似倜傥潇洒,其实极为严谨自律,内心的状态应该是很放不开的那种。

他选择了去兴化城北中学复读,戴南中学的金宝林老师刚调去那儿当了校长,不少戴中的落榜生都选择了去城北中学。我和益龙自此鸿雁不断,信里总是给他打气加油安慰鼓励。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其实很是浅薄,信里的言语既不得体也不中肯,免不了还会露出沾沾自喜的得意,甚至一些不自觉的居高临下。所幸情感真挚,和益龙的友谊才没有受到损伤,益龙不动声色地包容了我的所有浅薄。那期间,他在通信的落款处,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逸龙”。

又一年匆匆过去,再次高考,逸龙的分数是过了线,但他并没有“饥不择食”,他只填了自己想读的学校和专业,其他一律填了“不服从”。那时他的父亲去了镇江创业,这与佛教界大名鼎鼎的慈舟法师有关,慈舟法师祖籍兴化东周村,当时任镇江金山寺方丈,借着这层老乡的关系,逸龙的父亲承包了金山寺景区的“最佳留影点”,生意很是红火。

直到1987年,逸龙总算如愿考取了江苏农学院,居然读的是畜牧兽医专业,五年制,信中听他说了这个专业后,我立马脑补出他将来的工作场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白色的蒙古包散落其间,一个英俊的青年斜背药箱,胯下骏马,奔驰在蓝天下的绿草间……

江苏农学院在扬州,与镇江一水之隔,倒是方便逸龙两地往返。入学后,我们的通信中他又将名字改成了“一农”,直到他读大二,三年多时间里我们只靠信函联系,没有机会晤面。

应我一再相邀,1988年国庆前他到南京来看我,发现他已是一个资深烟民,他只吸上海产的那种无嘴“大前门”,夹烟的食中两指被香烟熏得泛着淡淡的黄色,偶尔打手势的时候手臂挥动,空气中会带出一股烟草特有的香味。我陪他一起逛了南京的几个名胜景区,临别时竟都有些不舍。一农遂提议不如和他一起去镇江,带我领略下镇江的风光。

从南京坐火车到镇江非常方便,下了火车,一农轻车熟路就把我带到了金山公园大门口,公园门口检票的工作人员看到一农,脸上马上浮出微笑,招呼道“回来啦!”

跟着一农进入金山寺,才知道这里果然是他的“家”,沿途的景点都有绳子圈拦起来的最佳留影处,里面有年轻人手拿相机为游客拍照留念,拿着相机的年轻人都亲热地和一农打着招呼。一农告诉我,这些年轻人都是他父亲带的徒弟,而且大都来自老家村里,基本都沾亲带故。他们在金山寺里还借了些偏房阁楼啥的暂住。

一农有个弟弟,我是头一回见他,很活泼的一个少年,有着“自来熟”的热情,一见我就拉着问道:“你就是向阳啊?老听我哥说起你!”

一农弟弟名叫“益虎”。

当晚,一农在金山寺的伙房里点了一桌素斋为我接风,一农的弟弟作陪,我们三个就在金山寺的后厨吃的晚饭,这是我第一次吃寺里的素斋,这顿素斋也让我记了一辈子。菜肴一样样端上来,无论是看相还是吃到嘴里的口感,这些菜都像是肉类。一农看我疑惑,解释说这些都是素斋,只是烹调花了功夫,才把寻常的豆制品、面筋什么的烧出了肉的味道。头一回吃这么讲究的素斋,真是开了眼界!

华灯初上,一农哥俩带我夜游金山,一路为我讲解景点,什么乾隆逸事、法海白蛇的传说等等,直至尽兴而返,回到金山寺的住处。

一农的弟弟带我爬上了一个小阁楼,阁楼为木板铺就,一张细草席加条被子,摊开来就是很好的睡处。透过阁楼上小小的窗户,巍峨的寺庙建筑近在咫尺,映衬得自身格外渺小。

国庆期间的天气还未凉透,蚊子仍然十分活跃,所以在地铺旁点了盘蚊香,借袅袅香烟驱蚊护眠。本就旅途劳顿,兼之夜游金山很是费了些脚力,躺下身子后在心中略一感慨便抵挡不住睡意了,也顾不上与一农的弟弟搭话就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在梦里听到有人大喊“救火啊!救火啊!”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困得赖在地铺上根本不想动弹。直到胳膊被人拉住往起拽才有了意识,迷迷糊糊中眼前是星星点点的火花,这让我想起儿时在灶下烧火的场景:草把在灶膛里燃尽后,绚丽的火苗慢慢消失,但暗黑的草灰间忽明忽暗的火星子还在闪烁,偶尔浮起一抹幽蓝的火苗稍纵即逝……

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看清楚了眼前的火是棉被烧着了,棉絮着火就是这般景象。

火势已蔓延成一大片,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忽地想道:这金山寺会不会就这么烧了!这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都是木头啊,“干柴烈火”的词儿都在头脑里冒出来了。

正手足无措地发着愣,就见一农的父亲一手端着搪瓷脸盆,一手拎着水桶,“噔、噔、噔”地踩着又窄又陡的梯子上来了,三浇两泼,棉被上的火就熄灭了,随后上来的一农将手中的一盆水泼洒到仍在冒烟的棉被上,然后卷巴卷巴拖下了阁楼。

火是因为点着的蚊香碰到了被子,棉被于是被蚊香头引燃了,棉被上蔓延的火苗烧到了一农弟弟的胳膊,少年益虎是生生地被火烧得疼醒的,醒了发现火情,于是惊叫起来。

连夜收拾了现场,除了一床棉被,其他别无损失,真是菩萨保佑有惊无险!以至于这起意外事故丝毫都没有留下任何心理阴影,当然也没有影响第二天一农带我出游的兴致。

第二天,一农挑了架相机(他父亲设在金山公园里的摄影摊点多,相机也多)就又带着我去别处逛了。镇江的著名景点就是“三山”——金山、焦山和北固山,自古名山僧占多,焦山上也有寺庙,当时乘江轮登的焦山(在江中心),多年之后已回忆不出那些景点,什么摩崖石刻都在记忆里模糊不清了,印象深刻的唯有一农在焦山的寺庙里请我吃的那顿素斋,焦山上的素斋比起金山寺中的素斋似乎还更胜一筹,我就觉得如果当和尚都吃这样的素斋,那有什么清苦的呀!

北固山的风景并不咋的,不过因为传说是刘备招亲的所在,又有词人辛弃疾作“北固山怀古”的名篇,所以也成了名山。

我们边游边聊,想到什么就聊什么,聊到我们对未来的憧憬和期盼,聊起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中学时光,他当年是寄宿生,寒冬的早晨到学校宿舍后面的河边洗漱,砸开河边的冰面取水洗脸刷牙,常常看见冰层下漾动的粪渣(学校的厕所出粪时就在那边装船,粪水泼洒到河里是常事);学校食堂供应的菜汤里经常会发现可疑的纸屑(浇菜的粪水中的便纸干结在青菜上,烧煮前没有清洗干净,就会有残留出现在菜汤中);高三时的班主任田蔚曾老师,每天天不亮就去挨个宿舍拍门,吆喝他们起床读书,比周扒皮都“过分”……聊起我们当年的同学,也聊起了我们喜欢的女生,虽然我们都羞于使用“爱”这个字眼,但我们都毫无顾忌地向对方倾诉了自己心底的那些小秘密,和对方谈起自己暗恋的女生,似乎是非常自然的事。

有时候停下来,一农也会递上一支上海“大前门”给我,点燃后,我像他一样,细品着烟草独有的芬芳,看着青蓝的烟雾在眼前飘渺,可以脑袋空荡荡地发会儿呆,什么也不用说,也什么都可以说,两人偶尔目光相接,就对视一笑。我原本在很多方面都是漫不经心的状态,假若不受触动,这些漫不经心不知道还会伴我多久,然而和一农闲聊,我常常有所觉醒,愿意循着话题多想一些,我感觉这也是一种成长。

一农带出来的那架相机少有闲时,他不时揿动快门为我留影,像说戏的导演那样让我如何选择站位,摆出怎样的姿势。一农大概深受其父熏陶,在拍照的选景、构图和用光方面都很有一手,后来我收到他寄给我的照片,厚厚的一大摞,每一帧都是精品。

镇江之行在我记忆中并没有留下多少景点的印象,但和一农之间的友情显然得到了升华。

一农的大学生活不再像中学时那样悲催,每逢寒暑假他都会出门远游。那一年兴起海南开发热,一农决意要去看看,邀请我同行。那时我刚毕业,虽说参加工作了,却尚无积蓄,又开不了口向家人要支援,如果跟着一龙蹭游,也确实不妥,最终只能找借口谢绝了同游的好意,但过后还是遗憾了很久。倒不是天涯海角让我有多么向往,而是真的很喜欢与一农相处的时光。他的豁达和幽默,他的睿智和宽容,无不令人如坐春风。即使他身上的烟草味也一点儿都不讨厌。

1992年,一农如期毕业,却始终没有等到我们再相聚的机会,大概忙于毕业找工作吧,一农也没有和我通信,除了已经失效的江苏农学院的通信地址,我没有其他联系一农的方式。也想过写封信寄到镇江金山寺,看看能不能让一农收到,但终究没有这么做,仍然耐心地等候一农的来信,等待他新的通信地址。

然而,我却没有等到这一切,听来的是他的噩耗!

一农毕业后,被镇江某区政府录用,上班不久,他的父亲健康上出了点小问题,住进了医院。那天下班后,一农骑车去医院探望父亲,途中不幸被一辆大货车蹭刮倒地,一只胳膊压到了车轮下,货车刹停,司机从反光镜中看到地上的血迹和挣扎的伤者,居然倒车故意从他身上碾压过去……

听闻这些,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个司机,杀死这狗娘养的!

二十几年过去,我的人生也经历了许多,再忆起一农,我想得更多的是,他那样的男儿,或许本来就不属于这凡尘俗世吧! 

龙腾九天空余恨,

花开花落忆故人,

长歌当哭酬知音,

流水高山皆有恒。

 

陆享阳改于2022年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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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2-8-28 00:58 | 只看该作者 | 来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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