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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西北梢 冯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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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2-8-8 14:57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来自江苏
     

             
              
西北梢,是明清时期淮南伍佑盐场的一个避潮墩。
公元前210年农历十月,秦始皇第五次巡视天下途中“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邪(汉•司马迁《史记•始皇本纪》)。”秦始皇路过盐渎置县前古境时,曾短暂驻跸,其系马柱叫“铁柱冈”(明•弘治《盐城志》),铁柱冈东南不远的西北梢,是秦始皇巡视船队的抛锚地。清乾隆十三年(1748),铁柱冈还是盐城向北至庙湾海防范堤的起点。北宋末年黄河夺淮以后,大量流沙与长江口入海泥沙被太平洋流顶回在苏北近海堆积,形成大片滩涂,成为历史上著名的淮南盐场,西北梢所在的伍佑场是淮南的十个盐课司之一。其时的西北梢一带海天相接,远眺沙岛点点,眼前时潮时滩,沟渎交错,堤堰逶迤,芦苇万顷,潮墩相望。东有海洲中舍北舍、南有徐家坝潮墩、北有西甲西潮墩,东北侧的海滩上五座大木楼一字成排。木楼呈四方的梯形向上收束,有五六层楼高,顶部插有巨大的旗帜,有专人在上面观测潮水动向,一旦潮水涌来,旗语报警。在滩头劳作的滷丁见到警报,迅速逃到附近的避潮墩保命,万一迟了,则会被铺天盖地的潮水卷走吞没。所以,避潮墩的堆土很高,“围四十丈,高二丈,容百人,潮至则滷丁趋其上避之称便焉(明•史起蜇《两淮盐法志》)。”
这么大的避潮墩,相当于三层住宅楼高、三个半篮球场大小,其工程浩大,不是一般民间力量可为。盐是国家专营商品,为之配套的大型基础设施建设管理也成为盐运使的重要工作,故其位置、数量历年被朝廷列为统计监察对象。是时,西北梢是伍佑场属下的六十二个避潮墩之一。因其位于重要地标海神庙西北,故名。
海退之后,昔日煮海为盐的滩涂湿地逐渐垦殖为良田耕地,废弃的西北梢潮墩地势高爽,成为早期唐氏、范氏建屋造舍的首选,其后子孙繁衍,人丁兴旺,形成唐家墩、范家墩等大型氏族村落,进而演变为以南陵为中心的多个行政村。
南陵则缘于在南洋镇偏西南,从镇上远看一望无际的田野,废弃的西北梢潮墩一带仍然是很高的小丘陵,故称之南陵,后分为南陵、北陵两个行政村。
西北梢潮墩虽成历史,但其土壤源于上游黄土高原及流经地的母土,经大自然搬运入海,沧海桑田堆积而成,土地肥沃,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人才辈出。
西北梢的西侧有古老的运盐通道叫串场河,河西为里下河地区,是著名的稻麦耕作区,河东属沿海植棉区。而真正的沿海棉区,是串场河10公里东侧的新民河外。中间过渡地带是五谷杂粮区,既有串场河西的水乡特色,又具东部沿海的纯棉区秉性。西北梢,就处在这个过渡带偏西的位置。
地势平坦的西北梢由于生态环境的特殊性,家禽家畜和农作物种类应有尽有,主粮有水稻、大麦,辅粮有玉米、小麦、元麦,杂粮有高粱、绿豆、山芋,油料有黄豆、油菜、芝麻,水果有桃、梨、苹果,青菜、萝卜、茄子、辣椒等蔬菜更是不计其数,尤其是这里出产的“白裂子”萝卜,肉嫩汁多,味甘皮脆,萝卜拔起的一刹那,表皮即裂出细缝并伴有清脆的声音,故称“白裂子”。
西北梢一带广泛分布的黑陶土中含有大量腐殖质,质地疏松,蓄水保肥,透气性能好,特别适合种植像萝卜、花生、山芋、豆类等块茎和根瘤菌类作物。正是这个缘故,体透如玉的“白裂子”尽管娇贵,但农家想吃就吃。到了周末,剧作家的父亲从城里回来,刚到家门口就会朝地里劳作的我高喊——“带几个‘白裂子’家来。”我于是左右开弓拔上几棵,拧去樱子,到河里洗净。奶奶接过萝卜,在砧板上两刀切成四瓣,左手一拢,右腕手起刀落,“啪”一声,萝卜即碎成泥,佐以香醋、白糖,些许香菜,端上桌,它就成了很好的下酒小菜。周一进城,父亲还会带上一些“白裂子”,送与同事朋友分享。今天的“白裂子”非但是五星级酒店清炖排骨的上好佐料,还成了出口海外的土特产。
苏北沿海曾是大陆的重要棉区之一。棉花全身是宝,籽棉、皮棉统购统销,是西北梢的主要经济作物和农民收入来源,棉籽油一度还是农家的食油,棉杆则是上等燃料。为了提高棉花产量,范云井、王兆玉、冯雁声、陆正东等农业能手呕心沥血,大搞乡土品种“泗棉一号”的提纯复壮,陆正东的试验田甚至创造了亩产皮棉280斤的省内最高纪录,他也成为声名远播的植棉专家、劳动模范。
人杰地灵的西北梢,还孕育和滋养了冯国才等享誉艺坛的剧作家。
冯国才祖籍山东,生于盐城, 1938年为躲避战火随母逃难至西北梢舅舅家,并在此安家落户,入塾读书,工作后发表大量儿歌、唱词、散文,从而走上职业创作道路,一生悉心耕耘,创作和改编大型现代戏、古装戏80多部及多部中长篇、短篇小说。这些脍炙人口的作品中,无不带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形象栩栩如生,作品中的很多人物,在西北梢都有生活原型,不是乡邻故旧,就是熟人好友。他们之所以会成为作品中的人物甚至主人翁,与冯国才离土不离乡有密切关系。在邻居眼里,冯国才是城里人、文化人,可敬可亲,人称“大先生”。“大先生”喜欢抽烟,并且只抽“大前门”。“大前门”紧俏时,公社干部每月计划供应一条,“大先生”享受照顾,外加一条。后来“大前门”的身价由一等品跌为劣质烟,他不离不弃,再好的牌子也不抽,感动得“大前门”烟厂专门给他寄了一整箱。“大先生”创作喜欢用圆珠笔在线订的白纸本背面打草稿。酝酿构思时,泡一杯茶,一边用铜镊子镊几乎看不见的胡子。好不容易镊到一根,便轻轻排放在面前的火柴盒上。一旦有了灵感,奋笔疾书。“大先生”虽在城里工作,但每天都骑着那辆除了铃铛当不响浑身响的“永久牌”回乡下老屋,万一碰上雨天,乡间土路泥泞无法骑行,扛着自行车走一段是常有的事。进了西北梢的地盘碰到张家长李家短,甚至小俩口闹别扭也会拦住“大先生”评理。同事、朋友、学生,也喜欢到“大先生”家小住,他们在西北梢吃大麦粯子饭,喝玉米糁子粥,尝“白裂子”,啯大麦酒,尽享农家乐。大家一起研讨剧本,整理思路,免不了为剧情设置和人物塑造争得面红耳赤,由此不知激发了多少美妙创作灵感,最终演绎为舞台传奇。
冯国才先后主笔与李有干、徐培东等二十多人合作创作过数十部大型戏剧、多部(篇)小说,署名总是排在后,甚至经常不署名,甘当无名英雄。他还鼎力帮助提携过徐兆才、王忠群、卢冬红、陈明、徐新华等十几位年轻作者。1992年左右,初涉戏剧创作的徐新华在新剧本通稿会后,收到冯国才为其写的一万多字剧本修改意见。陈明、徐新华这些后起之秀近年成为大陆地方戏创作的领军人物,其所带动形成的“盐城剧作家群”6年里诞生了150部大戏剧本,被誉为“盐城现象”。
所有这些历史故事与时代现象的背后,或多或少与西北梢有着某种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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